前陣子，楊斌來到某環保公司交流合作機會，對方見到楊斌挺驚訝：“咦，你的公司最近發展不錯呀！”楊斌一聽樂了，答道：“還活著呢。”

事實上，楊斌的北金控數據不僅活著，還活得不錯。近兩年，金控數據營收額每年翻一倍；2015年11月，公司掛牌新三板，股票代碼為834268；在今年7月，還獲得了啟明創投、中信建投兩家知名投資機構3000萬的A輪投資。

雪山，或是草地

近幾年，楊斌在環保圈逐漸活躍了起來，常常在論壇、沙龍、路演等活動中露面。業內對楊斌的評價大多是“一個聰明機靈的人”，花了幾萬元參加環境產業CEO特訓班，開班第一次課就和同學達成了合作，將學費賺了回來。

80后的楊斌看起來開朗樂觀、精力充沛，易被看作是未經磨難的、淺顯的樂觀。事實上，楊斌在環保圈已摸爬滾打了近十年，與一手打造的金控生生死死，捱過顆粒無收的寒冬，才又重新活泛了起來。

金控數據于2008年北京市海淀區中關村科技園注冊成立，那時候公司名還叫作北京金控自動化技術有限公司。這是楊斌研究生畢業后的第2年，也是他的第一次“下海”。第一年工作攢了5萬，女朋友借了點，家里湊了點，便是公司的全部啟動資金了。

那個時候還不流行說“大數據”，叫“信息化”，或者“物聯網”，本質都是基于傳感器和自控軟件的綜合應用。楊斌在研究生期間的研究方向就是水處理行業的人工智能技術應用，專業背景得以充分發揮，加上之前一年在對口公司的工作經歷，楊斌對這個行業有著較為完整的認識。第一年，幾個人的小公司不太費力地把產值做到了100萬，第二年就做到了500萬。這時候的楊斌真切地感到自己站在了朝陽上，幾乎能看到遍地項目被隨手撿起的景象。他判斷：“是時候大干一場了！”

2011年，楊斌將公司人員規模迅速擴大到了30人，給公司定下了千萬級的業績目標，然后全力盯著與行業內大型水務集團的大項目合作機會。倘若順利拿下一個這樣的項目，千萬業績也就完成大半了。

而這一年的市場仿佛存心要和他過過招。跟了很久的大項目全部花落別處，沒放在眼里的幾個中小項目忽然生變。年底清算，僅有幾十萬的利潤入賬，幾乎發不全工資。接下來便是大規模的裁員，短期膨脹起來的公司又迅速縮減了下去。

市場規模沒有之前想象得那樣樂觀？還是行業有著自己不了解的規律與法則？2011年的楊斌面對這場失利，還不能確切回答出是哪個環節出了錯。他甚至想到公司還要不要繼續開下去。“先將手頭上的項目做完吧。”

新長征路上的“農村包圍城市”

在以收尾的心態做完手頭項目的過程中，公司又漸漸接了一些小項目。楊斌心思一活，公司便繼續了下去。第一回從高處突然摔下，讓楊斌對市場、對自己的信心都產生了動搖。一切回到了公司初建時的小心翼翼，目光移到穩妥的小項目中，業績暫且能維持公司運轉。

“這樣的情況要是再來一年，那公司就肯定要關門了。當時就想著，先慢慢做著吧，機會找上門來了再說。”楊斌能感覺到公司士氣一下子消散的氛圍，但不太確定好壞與否。

楊斌的個人轉折點來源于他花費半年時間看的一套書——四卷《毛澤東選集》。“太深了。看起來是在說怎么打仗，怎么斗爭，怎么分土地、打土豪，但含義絕不止這些。”楊斌向筆者由衷的贊美這套刻有上個世紀印記的書。直到現在，楊斌還經常翻看《毛澤東選集》、《毛主席詩詞》等，參悟經營的哲學和方法。

“看完一套毛澤東選集，再看其他關于管理體制、企業文化之類的書，都覺得弱爆了。”通讀過后，楊斌發現，毛選中關于左傾、右傾、投降主義的派別區分，以及農村包圍城市等打法總結，分明在教創業者怎么做企業。用理論對照現實，楊斌發現自己歷經的每一個階段都能夠對號入座：起初是犯了“左傾”的思想錯誤，未經準備就冒然前進；中間是犯了機會主義錯誤，把寶壓在幾個有限的客戶身上；再后來的猶豫不前則是矯枉過正，變成了“投降主義”，干脆不敢跟蹤大項目了。這一兩年的彎路，原是毛選中思想層面常見的一個結。跳到這個結外，楊斌得以抖擻精神，重申“企業要有夢想”，并結合自身狀況為金控的后續發展定下“農村包圍城市”的戰略發展路徑。

所謂“農村包圍城市”，是指先以小項目、小客戶的積累為基礎，逐漸向大項目、大客戶發起沖擊。按此戰略發展幾年，楊斌越來越肯定方向走對了。經過數年小項目投標、建設、運營經驗的積累，公司可拿出的項目清單已相當可觀，在項目競爭中，一長串的已建項目名錄所起到的效果大大勝過楊斌對公司技術優勢絞盡腦汁的描述；最重要的是，公司團隊在接連不斷的小項目中得到了充分鍛煉，相互配合、細節經驗及應變能力都得以快速提升，“長征”之后留下來的都是骨干、精英。

變革與創新是唯一的出口

在“農村包圍城市”的過程中，楊斌總結了行業進階理論，即自動化、信息化、智能化進程。“基礎設施決定上層建筑，自動化、信息化、智能化，這幾個步驟不能顛倒，必須循序漸進地來。”理論指導實踐，楊斌的團隊成長及公司戰略規劃也便一步步踩實再提升，再未出現過大步踏空或無處著力的情況。在小項目的經驗中，楊斌也積累了越來越多的客戶好評。有了底氣，楊斌便重新開始醞釀了幾場變革。

2014年，某個大型環保公司有一個污水廠自動化控制系統的項目。此前，該環保公司與另一家自動化公司長期合作，一切似乎尚可。除了楊斌之外，沒有人覺得項目效果不夠好。楊斌通過價格優勢拿下這個項目后，下決心讓自己的團隊給行業打個“標準樣”出來。而該項目的結構、細節都較為復雜，推進后發現預算不夠。最終，公司倒貼100多萬完成了項目，該項目也正如楊斌預期的那樣，成了“樣本”，更多人開始關注到金控的團隊技術優勢，很多同行佩服楊斌的決斷力。此后，該環保公司相關負責人在進行其他水廠的自控項目采購時，直接表示：“要以金控做出來的效果為標準。”金控也得以與其形成了穩定、長期的合作。

另一場更大的變革幾乎讓楊斌成為了行業攻擊的靶心。2014年，楊斌將公司的盈利模式作了一次顛覆性的調整：從此，公司的核心產品之一——水廠信息化管理系統免費提供給客戶，只按年收取系統的維護管理費用。此舉讓水務行業一片嘩然，不斷有同行向他抗議：“別這么干呀，給行業留點空間好不？”而在楊斌看來，模式的顛覆不是為了加劇行業惡性競爭，更多的是如何滿足客戶的產品需求、服務需求，如何提升水務行業的信息化管理水平。

楊斌的團隊搭建了一個叫做“數礦”的平臺，它由“礦主”和“礦工”組成，前者是水廠、水務企業等用戶單位，而后者是為前者提供服務、產品、技術的公司，兩種主體在這一平臺下共享各種數據。“產品時代的下一個進程一定是大數據時代，目前各行業的大數據應用基本都僅僅停留在口頭上，環保行業的大數據，則是最初級中的開端都沒有達到。”他預備不借用產品，僅依靠數據來創造價值。

似乎一通皆通。在推動公司業務模式的變革后，楊斌又迅速確定了自己的融資原則，同樣讓人看不太明白的三條戒律：不接受控股；不接受業績對賭；不接受環保企業。楊斌解釋，不接受控股出于對公司發展信心的考慮；不給出業績承諾是希望有真正懂得金控戰略，并持續看好、愿意攜手共贏的資本；不接受環保企業，則是為了不因一棵大樹失去環保信息化市場這一整片森林。三項原則一列，基本所有有意向的投資人都要撤退。楊斌形容：“真好比是在找真愛。能接受這么多原則的，對我們也一定是真愛。”

這三項原則有時會給楊斌帶來苦惱：最懂自己、最認可金控模式的都是環保業內人士，對其中關竅了然于心；自己一直想找的行業外的資本力量，對環保行業卻不甚明了，難以分辨。而苦惱歸苦惱，原則不能變。

這幾次主動求變的過程都極具楊斌個人性格色彩，極具前瞻性，兼有完整的后續規劃。這時的楊斌回望2011年，才覺得尤其值得。“如果當時我僥幸拿了一個大項目，十有八九也會做砸了。因為團隊沒有經過歷練，沒有足夠的經驗去解決那么大的項目所帶來的種種問題。如果但是真的拿到了大項目并且做砸了，那公司就必須徹底關門，再沒有翻身機會了。今天想來，尤其感謝那次挫折。”于是，在楊斌發足狂奔之初的攔路碑，成了一套系統方法論的起點，只待長征者在心里答一句“我準備好了”。

更多維度，而不是吐槽

楊斌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一些，常被誤認為初出茅廬的小青年。有人初次見面，看他面嫩卻拿著總經理的名片，便直接問道：“你們不是個皮包公司吧？”楊斌也不急躁，只告訴他自己開了個近一百人的皮包公司。

楊斌的心態比看上去的年齡還要更年輕一些。他熱愛辯論，提倡多維度思考問題，思維跳躍卻又能自成體系。在低價中標事件頻發、相關公司被口水淹沒時，楊斌特意執筆寫了篇題為“批評垃圾焚燒低價中標無異掩耳盜鈴”的文章。文中提出的“低價競爭是競爭策略之一，政府的管理主要應該在事中和事后監管”等觀點引起業內爭議，有人發文還擊，指名道姓地針對楊斌的觀點條條反駁。楊斌覺得很有意思，再次撰文“七大理由，再議低價競爭將成為環保行業的趨勢”并在文末標注：“如果本篇文章閱讀量超過1萬，我也愿意再繼續談談‘我們應該怎么辦’，倒不是我要賣這個關子，而是如果我的這篇觀點沒人認可，說明我說的都是廢話。”然而該文章點擊量不佳，楊斌便在朋友圈公布結果：“看情況點擊量過1000就不錯了，我還是閉嘴吧。”筆桿交鋒，認真措辭；無人再辯，就自備臺階下場。每個環節都不亦樂乎，他的心里沒有枷鎖。

“其實我也反對低價中標，但現狀已經是這樣了，大家都在抓狂吐槽，所以我想換個角度，探討下在既定情況下，我們可以怎么看待問題，還可以做些什么。”他解釋道。

楊斌的心態與思維放在行業中，便是他的“數礦”概念。他對數礦未來的想象是大膽而綺麗的，認定數據是未來世界的礦產。舉個簡單的例子：“比如天氣狀況、每天的溫度高低對污水處理廠的水量、水質都有影響。這種影響有多長時間？多大程度？多大范圍？在大數據的支持下就可能找到一些規律，用來指導污水處理廠的生產和運營管理。”在他看來，數據可以產生成本管理系統、數據分析系統、智能分析報告等新型產品，能產生金控未來的現金流。

他說，剛上大學時，老師給新生介紹什么是自動化專業，舉了一個例子：在西方發達國家，一個輪胎廠，原料從工廠的這頭進去，從另一頭出來的就是成型的輪胎，中間無人值崗，全靠自動化專業實現。這個對專業的描述一直印在楊斌腦海中，他給金控定下使命：讓每個工廠智能運行，讓每個員工幸福生活。他希望能真正用自動化、信息化、智能化技術推動行業技術進步，改善工人們的工作環境和方式。

沒有北京戶口的楊斌，帶著清一色80后的團隊，背靠“毛選”，在數據中開始了不被理解的“礦工”生涯。他越來越不著急賺錢，拋開業績，將獲得的所有投資投入大數據產品的研發中。他偶然發現自己正在“奔四”，嘆完白云蒼狗，也能迅速找到抒發心聲的最佳表達，他最喜歡的詩詞就是毛主席32歲時的佳作——《沁園春長沙》: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編輯：李艷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