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大學水業政策研究中心主任 傅 濤

2009年6月11日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以“自來水何以渾濁”跟蹤報道了南漳縣自來水的渾濁事件，顯示了社會對自來水服務質量的高度關注。透過事件本身，交流一下事件背后的思考和啟示。

一、供水服務的公共責任缺失

南漳，一個湖北省普通的縣，像中國大多數的縣城一樣，其自來水公司過去就是一家縣直屬企業。2002年，因為虧損嚴重而進行“改革”。用其現任副縣長在焦點訪談的話說，縣政府將自來水當作一個包袱，“當時包袱特別重，如果不賣的話，可能政府背也背不起。”

但是，政府將自來水服務推向市場并非摔掉了包袱。城市供水是一項政府主導的公共服務，無論以任何方式提供，都不能免除政府責任。遺憾的是這一市政公用事業特許經營制度的最基本的原則，在現實的改革中被普遍迷失。

正是2002年，建設部開始推動包括供水在內的市政公用事業改革，其目的是通過市場機制的引入，融資資金，提高服務效率和水平。在建設部2005年的《監管辦法》中進一步強調了政府責任，遺憾的是，供水領域依然存在著普遍的政府責任缺失，這種缺失越是基層的政府越是普遍。因此，這種事件在南漳縣發生并不偶然。接下來發生的政府缺位事件也許更多。

二、政府責任并不意味政府親為

有一種假設，如果2002年政府沒有將自來水公司賣給浙江浦峰集團，而是仍然維持國有經營。就算自來水公司現在沒有因為負債而破產，由于仍然沒有相應的資金建“沉淀池”、“消毒設施”以及目前還不知道的其他設施缺失，在面臨目前同樣的原水壓力之下，水質有可能會更加渾濁。

大量案例證明，如果有了政府自己經營公司的障礙，這種水質不達標的問題甚至都不會讓社會知曉。事實上，自來水水質問題并非個別現象，改革了的供水企業有，不改革的供水企業更多，只是傳統模式下被媒體曝光的少些。

三、水質與設施能力的巨大反差

為什么自來水水質會下降？需要從兩個方面來看。

首先，自來水服務水平很大程度依賴原水水質。隨著中國城市化發展、農業工業化的升級，供水水源受到越來越大的污染，原水合格率逐年下降。政府公告中，大中城市的原水合格率約70%，中小城市則更低。大量的“三致物質”（致癌、致突變、致畸形）物質，以及有毒有害的溶解性有機物進入了水源。

一方面原水水質下降，另一方面我們的自來水公司停留在很低的水平之上。水處理設施因為資金缺乏并沒有得到相應的提高。國家雖然調高了自來水水質標準，但是，落后的設施難以應對原來沒有的、現在日益嚴重的原水污染。

我們看到，設施能力和水質要求的反差在加大，同時，原水與自來水出水的水質差距在加大。兩個反差，通過簡單的分析就會知道城市供水會出事，而且因為涉及公共利益，一出就是大事，2005年的哈爾濱停水，2007年的無錫自來水污染，就是這個矛盾的爆發。

南漳地處漢江流域，而漢江是我國水質最好的流域之一，也因此成為南水北調中線的源頭。在這個地區的自來水廠中，因為原先的原水水質好，沒有沉淀池和消毒設施的問題在過去設計的老水廠中比較普遍。以前水質能夠保障，而現在的背景下就必然難以滿足要求。

四、供水需要專業化服務

正是由于巨大的投資改造需求，讓各級政府感到了巨大的投資壓力和經濟包袱，希望將包袱摔給企業。但是，在供水系統日益脆弱的背景下，供水行業不僅投資在增加，系統的技術含量和系統風險也在不斷增加。這種專業化服務和投資的雙重要求，到了縣這一級的政府就難以背負。同時，這個包袱也不是一般企業所能夠背負得起的。

被特許經營供水的企業需要具有相應的能力，而這種能力不僅是資金，而是要求專業化的服務，這也是我國在城市水業領域引入市場機制的動機之一。

如果說引入資金是中國水業改革前期的主要內容，那么引入專業化服務才是水業改革的根本，而是必然的趨勢。簡單資本進入會有風險，這種風險會因為系統的日益脆弱而愈加凸現。也許浙江浦峰集團在南漳的迷失困境會給投資人和各級政府一個很好的警示和啟示。

它告訴我們，政府不能將供水和污水服務的特許權交給沒有技術、人才、經驗的純資本性投資主體；而不知“水深”的財務投資人如果沒有與有經驗、有品牌、負責任的戰略投資人結成合作伙伴，也不宜對城市水業進行投資；而中小城市政府如將供水服務承包給當地的經營者，由于既沒有過硬的技術、人才和應對復雜問題的經驗，更沒有資金能力，則風險更大。城市水業服務的出路是專業化和規模化。

南漳是一個普通的縣城，也許這一個不大不小的事件，會帶著“南漳濁水事件”的標簽進入城市水業改革發展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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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資料：

5月28日，沉浸在端午節喜慶氣氛中的南漳縣城關居民突然發現，自來水管里流出來的竟是黑泥漿。接下來兩天時間，南漳城內眾多居民拎著大小水桶、端著臉盆四處找水，很快，壓水井前排隊討水成了縣城一景。當日下午，南漳縣供水公司恢復了局部供水，但水管里的泥漿含量很大，而且水壓很小，四層樓以上供水難。5月29日至30日，雖然自來水泥沙含量逐漸降低，但很渾濁，不少居民擔心水質有問題仍不敢飲用。

據該縣供水公司負責人解釋，自來水管流出泥漿水的主要原因是，南漳縣連日普降大到暴雨，山洪夾著泥沙涌入該縣飲用水源地——三道河水庫，致使庫容量猛增約一倍，導致泥沙通過自來水管流入居民家中。

而南漳縣衛生監督局副局長張能俊則稱原因有二：一是去年12月三道河水庫大壩整修過程中，水庫導流洞泥沙未清理干凈，而供水公司的取水口又緊鄰導流洞，結果，三道河水庫泄洪時，泥沙隨取水口進入供水管網；二是現在的自來水公司供水系統沒有沉淀池，從三道河里抽取的泥漿水直接通過供水管道流入居民家中。要解決泥漿水和供水安全問題，供水公司必須按規范重建自來水沉淀池，進行沉淀消毒后，再送水進入居民家中。

供水公司原屬縣直企業，2002年9月以1158萬元的價格被浙江蒲峰集團整體買斷。網友眾口一詞：浙商進來后自來水越來越差。

編輯：全新麗